第135章 兩心相悅（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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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5章 兩心相悅（九）
“沈少主, 今晚可有時間一敘？”
門外另一道聲音響起，門內的楚沅元睜大了眼，她怎麽會來找沈鶴卿。
沈鶴卿看著目無懼色的洛棠, 淺淺笑了一聲。
“你想聊什麽？”
洛棠不動聲色打量著沈鶴卿，道：“這裏不方便，找個地方說吧。”
腳步聲逐漸遠去。
後半夜時，楚沅元敲開了宋祈年的門窗。
軒窗剛推開個縫隙，楚沅元就側著身子溜了進來。
宋祈年端坐在床上，屋內尚有一豆燈火, 顯然未睡。
楚沅元心思又不知不覺跑遠了, 道：“宋祈年，你看現在, 像不像我當初被阿娘罰跪的時候，你來找我時候的樣子。”
她喝了口桌上放好了涼茶, 又接著說：“人不可貌相，誰你知道你當初看起來冰冰冷冷, 不近人情，居然還會半夜翻姑娘家的窗子。”
床上打坐的宋祈年終究是坐不住了, 他耳廓微紅，眉宇間都是不自然。
楚沅元簡直是愛死了他臉紅害羞的摸樣，上前一步還要細看。
宋祈年沒招, 只得岔開話題：“你今夜可有什麽收獲？”
好在楚沅元並不是死纏爛打的性子，點到為止即刻。
又被宋祈年的話勾起方才的經歷, 她道：“險之又險！”
“那沈鶴卿居然在自己宗門、自己的書房內的門窗處都放了天蠶絲線, 要不是我機敏, 真就踩斷了。”
好在洛棠來得及時，不然楚沅元在宋祈年面前打包票的一世英名, 可要全沒了。
今夜屬實有驚無險。
至於收獲，楚沅元豎起了食指。
“這就是今夜最大的收獲。”
燭火微芒照亮了楚沅元，連同她食指上的墨痕也清晰地呈現在二人面前。時間緊急，她只來得及蹭了些墨回來。
宋祈年擡起她的手，湊往鼻尖輕聞。
“是它。”
“我知道。”楚沅元輕聲回應。
她這輩子都不可能會忘了這個味道，天山墨獨有的墨香，曾經縈繞著她的噩夢久散不去。
也是十方會名貼上阿香所用到的墨硯。
宋祈年道：“天山墨，數量稀少珍貴，不是一個侍女所能有的。”
楚沅元：“你覺得當初的事情，僅憑一個阿香就能做到嗎？”
宋祈年看著她的眼睛，道出他心中多日的疑惑：“背後另有其人，且勢力不小。調查各宗邪術窩點並非小事，若說阿香一人為之，過於勉強。”
就算退一萬步講，天山墨是阿香自己的，就算是她潛伏在周齊光身邊得出勾結宗門名單，可是她是如何得知各宗抓捕了哪些散修以及各自藏身之處呢？
總不可能這些都是各宗自己上報給周啟光，而阿香又恰巧自己看見的吧。
楚沅元自己都無法說服自己。
“阿香背後一定還有只推手在指引我們揭破陰陽門邪術一事，而且他是有意讓天劍宗與陰陽門敵對起來。”
這個敵對程度，可以說不死不休最好。
結合起煉魂宗功法的特殊性，楚沅元胸中一個可怕的猜想逐漸成型。
“因功法原因，他們根本就無法使用紫灼石修煉邪術。他們只能站在陰陽門的對立門面，這是無法避免的，也是天生註定的。”
煉魂宗主在南北之戰中身受重傷，閉關修養至今。現在煉魂宗內掌有實權的正是沈鶴卿。
“如果說是沈鶴卿選擇幫助了阿香，送她千金難尋的天山墨，舉煉魂宗之力探尋各地散修被藏窩點。這樣一來很多事情就說的清楚了。”
楚沅元她順著這條思路，繼續推理下去：“煉魂宗因七煉寶塔被打碎一事本就實力大減，處於弱勢。以現在的煉魂宗對上其餘七大宗門，無疑是以卵擊石。所以他們一定會拖其他宗門下水。梵音寺普度眾生，佛家慈悲定是不忍見南境生靈塗炭...”
“可還是不夠，天劍宗是南境第一宗門，門下弟子嫉惡如仇，且...”楚沅元眼睫一顫，突然有些說不下去了。
宋祈年接過她的話：“且你與周齊光早有宿怨，天劍宗是他選擇對抗陰陽門的不二之選。”
宋祈年：“十方會，煉魂宗摒棄前嫌，力求合作。這不是偶然，而是必然。”
“是啊，現在想來聯姻只是沈鶴卿的手段之一，但是並不穩固。”楚沅元深吸一口氣，強行讓自己冷靜下來。
沈鶴卿向來利益為重，情義二字與他而言輕如鴻毛。他不信情義，自然不會輕易依賴情義。
僅僅是聯姻，沈鶴卿恐怕無法信服天劍宗與煉魂宗的聯盟。
畢竟天劍宗弟子若是一朝有變，改修邪術，下場最淒惶便是和邪術相悖的煉魂宗。
“所以他還迫切需要一個更穩妥的方法，讓天劍宗與陰陽門達到不死不休的目的。讓天劍宗從此再無選擇，只能被迫與他們站在一起。”
至於突破點，不就正是楚沅元嗎？少年人的沖動、狂妄、驟失血親的悲憤都成為沈鶴卿引誘她的一步步棋子，最終她心神大亂屠了陰陽滿門。
“可是沈鶴卿是什麽時候知道楚子明被周齊光囚禁，又是什麽時候和阿香搭上線的？”
阿香是因為想給時清報仇，才暗中潛伏在周齊光身邊。她和沈鶴卿在這之前應當沒什麽交集才是。
宋祈年道：“禦獸宗與煉魂宗相隔極近。邪術覆辟，可能他們早就得到消息了。”
禦獸宗是第一個求上陰陽門的大宗門，門內邪修者占據相當大一部分。
兩宗頻繁來往，若是煉魂宗沒有一點察覺，楚沅元是不相信的。
宋祈年又問她：“你還記得南北之戰當中，阿香的告發密信最先是送給哪個宗門？”
她腦中一道驚雷閃過，瞬間劈開所有謎語。
“煉魂宗。”楚沅元尚且記得是沈蝶君，周齊光殺得那個弟子是煉魂宗意欲招攬的。“這本也沒錯，那弟子不正有打算加入煉魂宗的打算。”
楚沅元：“可是按照沈鶴卿多疑的性子，他不可能不查告發密信的來源。順藤摸瓜出阿香的信息也不是沒有可能，至於後面兩人是如何合作，具體細節就不得而知了。”
“甚至...”楚沅元後面的話沒有說出口。
甚至，楚沅元把沈鶴卿想得更壞一點，楚子明的死，沈鶴卿又摻和了幾分呢？
當時楚子微楚子明奉宗門之命探查消息，後面楚沅元才知這個決議結果是天劍宗與煉魂宗共同商議的。
會不會這其中，沈鶴卿也...
楚沅元停止了發散的想象。
“甚至什麽？”宋祈年問，楚沅元終究是搖了搖頭.
她沒有說出自己的猜測，都是些沒有事實根據的胡思亂想。
楚沅元到底是不願意把人想的那麽壞。
見她不願意多說，宋祈年便也不多問，有些話她想說的時候，自然會告訴他。
楚沅元心有戚戚：“沈鶴卿，這個人實在太可怕了。他藏在所有人身後，借刀殺人，謀劃算計好了整個棋局。”
宋祈年擡眼，下定論：“百密一疏。”
“不錯，阿香的暴露讓他完美無缺的計劃還是染上了一點瑕疵。”阿香懷中半截天山墨最終還是為波雲詭譎的棋局撥開了一角。
阿香含著怨恨與仇視的雙眼又一次浮現在楚沅元的面前。
楚沅元輕輕抿了下嘴唇，在過去與現在的銜接縫隙裏抽絲剖繭，又拋出一個更大膽的懷疑。
“宋祈年，你覺得...我是說....”她三番兩次停頓，讓宋祈年的目光頻頻望向她。
宋祈年沒有親眼看過阿香的偏執與瘋狂，可能理解不了她這個即將說出口的假設。可是楚沅元不一樣，她承受了與阿香同等喪親之痛，她們彼此都知道為了覆仇會瘋狂到何種地步。
楚沅元斟酌：“阿香撞誰不好，偏偏撞上和我關系匪淺的陸拾玖，偏偏還要到我面前來才肯說出一切真相。”
“她真的只是因為嫉恨，想出心中的一口惡氣，為了看我難堪的樣子才出現的嗎？”
“或許不止吧...”
楚沅元自嘲一笑。只這一句，宋祈年也品出其中暗藏之意。
“她是故意的。”
晴雨峰竹室裏，阿香一聲聲道盡的是對世俗權貴的不滿，是對世間不公幾近泣血的吶喊。
“毋庸置疑，阿香最恨的是周齊光，恨他囂張跋扈草菅人命，殘忍殺害了自己的妹妹時清。其次，就是我或者說是天劍宗，乃至是所有冷眼旁觀的泱泱大派。恨他們那些嘴上說的義正言辭，為了蠅頭小利，卻轉頭放虎歸山的虛偽掌門宗主。周齊光這顆毒瘤，是所有南境所有自己養出來的，理所應當，也該承受毒瘤破裂千瘡百孔的後果。於阿香而言，沈默的天劍宗煉魂宗與助紂為虐的其他宗門並沒有什麽兩樣，不過是同一個池子裏的泥巴，爭論誰更黑誰更白早就沒有了意義。她要的就是掌權者的互相搏殺，要的就是南境眾宗門分崩離析。”
“阿香平等地仇視任何上位者。沈鶴卿既是她的合作對象，也是她眾多報覆對象之一。沈鶴卿聰明一世，臨到最後，卻被阿香擺了一道。”
阿香帶著沈鶴卿送的天山墨混入散修群中，被陸拾玖帶到了楚沅元面前。
她不僅出了楚沅元‘自食惡果’的那口氣，也同時讓沈鶴卿謀劃暴露出冰山一角。進而被宋祈年楚沅元二人察覺出端倪，識破全局。
燭火只照耀出楚沅元半張臉，另一半晦暗不明。
她實在是過於冷靜了
此刻，就連宋祈年都摸不準她的情緒。
“還同煉魂宗合作嗎？”
楚沅元：“為什麽不合作？我們的目的都是相同的——清繳邪修。”
她長出一口氣：“就算沒有沈鶴卿，我們和陰陽門最終還是要對上的，不是嗎？”
她用手掌輕拍宋祈年的掌心，解釋道：“我不是只會意氣用事的小孩了，輕重還是分的明白的。”
宋祈年看了眼窗外，銀月如鉤，早已升至中天。魂宗弟子沒有一絲懈怠，巡邏密不透風，但僅是這樣，是擋不住如今的楚宋兩人。
宋祈年在楚沅元的基礎提出了一個更合乎情理的推測：“或許沈鶴卿早就料到了今日之情形。”
阿香出現的消息，天劍宗並沒有刻意封鎖。更何況她當時還牽扯著楚沅元的隕落，便是想故意遮蓋也無濟於事。
沈鶴卿那麽縝密一個人，他會不明白阿香出現在天劍宗代表什麽嗎？
恐怕此次邀請他們來，也不只是邪修相關事宜。
楚沅元訝然：“你是說...”
宋祈年：“他在賭。”
“他在用滿目瘡痍的南境和你我的道心在賭。”
顯然，讓他賭對了。
南北之戰，邪修重現，如今的南境早就經不起三次波折了。
楚沅元無奈道：“他可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盤。”
宋祈年抽出手，重新握住楚沅元有些發涼的指尖，兩人相顧無言。
這些事情他們都沒有切實的證據，沈鶴卿做的實在是天衣無縫，阿香也早已下落不明。楚沅元宋祈年也只能從這隱秘一角去合理推演還原出整個事實。
雖只是猜想，可是二人都清楚，十有九成這就是真相。
... ...
翌日清晨，洛棠的房門被敲響。
洛棠打開門，只見門外站著一個煉魂宗的女弟子，面無表情，不知其來意。
不過很快，她的目光就被弟子懷中的垂絲海棠所吸引。
“公子說，姑娘喜歡這海棠花，讓我特意送來給姑娘房中放上。”
洛棠輕撫了下花瓣，花骨朵有著被胭脂浸透了般的薄紅顏色，有些已經盛開了花瓣上頭猶帶露珠，看著惹人憐愛至極。
洛棠只看了片刻便收回了手：“垂絲海棠？”
她問的是海棠品類。
“是，公子種了一年多了，今年才開花的。還有這花也是他一大清早親手摘的。”弟子又想起沈鶴卿的囑咐，連忙又補充一句。
“從未假手於他人。”
假不假手於他人，洛棠並不關心。
她方才看過，不過匆匆一眼，就知道這花被養得極好。
花梗曲長，底下零星墜這好幾個已經悄然開放的小花苞，顯然是剛盛開就被人采摘了下來。
隔著不算太遠的距離，洛棠已經聞到了垂絲海棠的香味。
淡雅溫和，沁人心脾。
弟子看出來洛棠對它的喜愛，正待把花要往她手中送。
洛棠卻開口了，語氣稍冷：“你替我多謝大公子的美意，只是這垂絲海棠我並不想要，你拿回去吧。”
“為何？”弟子焦急。海棠花送不出去，她不好向沈鶴卿交代。
“不喜歡。”洛棠如是道。
早飯的時候，洛棠是和楚沅元宋祈年一起用的。剛用過不久，沈鶴卿沈蝶君便相伴著過來了。
沈蝶君興高采烈地朝他們幾人講述清繳邪修的計劃。
洛棠與沈鶴卿逐漸落在他們後頭。
“早上的花，為什麽不收？”沈鶴卿問得不經意，可他的目光卻緊鎖在洛棠身上。
“我不喜歡罷了。”洛棠淡淡回道。
沈鶴卿：“你不是最喜歡海棠嗎？尤其是垂絲海棠。”
誰知，聽了這話，洛棠面色不僅沒有緩和，反而更加難看起來。
她質問：“誰說我最喜歡垂絲海棠？你從何得知？”
洛棠喜歡海棠花的事情，整個宗門知道的人加起來不超過一手之數。
偏生這幾個人，都不是會把別人私事往外說的性子。
沈鶴卿又是從何得知？
“你真的什麽都不記得了嗎？”他的話好像有一股魔力，讓洛棠的腦子開始發脹發疼。
隱隱約約之間，她好像聽到有誰和她說話，讓她快點醒過來。
洛棠只恍惚了一瞬間，玲瓏心法運轉，她不過須臾又清醒過來。
沈鶴卿沒有正面回答洛棠的問題，只是自顧自地說：“是花不喜歡，還是送花的人不喜歡？”
他目光直白又暗藏危險，讓洛棠生出一種被毒蛇盯上的感覺。他笑著，嘴角勾起，可是笑意不達眼底。
沈鶴卿窺伺著自己的獵物，只待對方露出弱點，他會毫不猶豫一口吞食入腹。
洛棠面對這樣的視線，先是垂下眼眸，避而不看。
就在沈鶴卿以為她又會像往常懦弱退縮的時候。洛棠猛然向上擡起雙眼，她盯緊了沈鶴卿，毫不避諱。
“沈少主，不喜歡就是不喜歡，沒有理由，也不需要理由。”
洛棠：“沈鶴卿，我們之間除了盟約之外，不會有其他別的什麽。這種多餘的事情，恕我直言，沒有必要。”
沈鶴卿眼神一暗，他的獵物朝他亮起了獠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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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少主, 今晚可有時間一敘？”
門外另一道聲音響起，門內的楚沅元睜大了眼，她怎麽會來找沈鶴卿。
沈鶴卿看著目無懼色的洛棠, 淺淺笑了一聲。
“你想聊什麽？”
洛棠不動聲色打量著沈鶴卿，道：“這裏不方便，找個地方說吧。”
腳步聲逐漸遠去。
後半夜時，楚沅元敲開了宋祈年的門窗。
軒窗剛推開個縫隙，楚沅元就側著身子溜了進來。
宋祈年端坐在床上，屋內尚有一豆燈火, 顯然未睡。
楚沅元心思又不知不覺跑遠了, 道：“宋祈年，你看現在, 像不像我當初被阿娘罰跪的時候，你來找我時候的樣子。”
她喝了口桌上放好了涼茶, 又接著說：“人不可貌相，誰你知道你當初看起來冰冰冷冷, 不近人情，居然還會半夜翻姑娘家的窗子。”
床上打坐的宋祈年終究是坐不住了, 他耳廓微紅，眉宇間都是不自然。
楚沅元簡直是愛死了他臉紅害羞的摸樣，上前一步還要細看。
宋祈年沒招, 只得岔開話題：“你今夜可有什麽收獲？”
好在楚沅元並不是死纏爛打的性子，點到為止即刻。
又被宋祈年的話勾起方才的經歷, 她道：“險之又險！”
“那沈鶴卿居然在自己宗門、自己的書房內的門窗處都放了天蠶絲線, 要不是我機敏, 真就踩斷了。”
好在洛棠來得及時，不然楚沅元在宋祈年面前打包票的一世英名, 可要全沒了。
今夜屬實有驚無險。
至於收獲，楚沅元豎起了食指。
“這就是今夜最大的收獲。”
燭火微芒照亮了楚沅元，連同她食指上的墨痕也清晰地呈現在二人面前。時間緊急，她只來得及蹭了些墨回來。
宋祈年擡起她的手，湊往鼻尖輕聞。
“是它。”
“我知道。”楚沅元輕聲回應。
她這輩子都不可能會忘了這個味道，天山墨獨有的墨香，曾經縈繞著她的噩夢久散不去。
也是十方會名貼上阿香所用到的墨硯。
宋祈年道：“天山墨，數量稀少珍貴，不是一個侍女所能有的。”
楚沅元：“你覺得當初的事情，僅憑一個阿香就能做到嗎？”
宋祈年看著她的眼睛，道出他心中多日的疑惑：“背後另有其人，且勢力不小。調查各宗邪術窩點並非小事，若說阿香一人為之，過於勉強。”
就算退一萬步講，天山墨是阿香自己的，就算是她潛伏在周齊光身邊得出勾結宗門名單，可是她是如何得知各宗抓捕了哪些散修以及各自藏身之處呢？
總不可能這些都是各宗自己上報給周啟光，而阿香又恰巧自己看見的吧。
楚沅元自己都無法說服自己。
“阿香背後一定還有只推手在指引我們揭破陰陽門邪術一事，而且他是有意讓天劍宗與陰陽門敵對起來。”
這個敵對程度，可以說不死不休最好。
結合起煉魂宗功法的特殊性，楚沅元胸中一個可怕的猜想逐漸成型。
“因功法原因，他們根本就無法使用紫灼石修煉邪術。他們只能站在陰陽門的對立門面，這是無法避免的，也是天生註定的。”
煉魂宗主在南北之戰中身受重傷，閉關修養至今。現在煉魂宗內掌有實權的正是沈鶴卿。
“如果說是沈鶴卿選擇幫助了阿香，送她千金難尋的天山墨，舉煉魂宗之力探尋各地散修被藏窩點。這樣一來很多事情就說的清楚了。”
楚沅元她順著這條思路，繼續推理下去：“煉魂宗因七煉寶塔被打碎一事本就實力大減，處於弱勢。以現在的煉魂宗對上其餘七大宗門，無疑是以卵擊石。所以他們一定會拖其他宗門下水。梵音寺普度眾生，佛家慈悲定是不忍見南境生靈塗炭...”
“可還是不夠，天劍宗是南境第一宗門，門下弟子嫉惡如仇，且...”楚沅元眼睫一顫，突然有些說不下去了。
宋祈年接過她的話：“且你與周齊光早有宿怨，天劍宗是他選擇對抗陰陽門的不二之選。”
宋祈年：“十方會，煉魂宗摒棄前嫌，力求合作。這不是偶然，而是必然。”
“是啊，現在想來聯姻只是沈鶴卿的手段之一，但是並不穩固。”楚沅元深吸一口氣，強行讓自己冷靜下來。
沈鶴卿向來利益為重，情義二字與他而言輕如鴻毛。他不信情義，自然不會輕易依賴情義。
僅僅是聯姻，沈鶴卿恐怕無法信服天劍宗與煉魂宗的聯盟。
畢竟天劍宗弟子若是一朝有變，改修邪術，下場最淒惶便是和邪術相悖的煉魂宗。
“所以他還迫切需要一個更穩妥的方法，讓天劍宗與陰陽門達到不死不休的目的。讓天劍宗從此再無選擇，只能被迫與他們站在一起。”
至於突破點，不就正是楚沅元嗎？少年人的沖動、狂妄、驟失血親的悲憤都成為沈鶴卿引誘她的一步步棋子，最終她心神大亂屠了陰陽滿門。
“可是沈鶴卿是什麽時候知道楚子明被周齊光囚禁，又是什麽時候和阿香搭上線的？”
阿香是因為想給時清報仇，才暗中潛伏在周齊光身邊。她和沈鶴卿在這之前應當沒什麽交集才是。
宋祈年道：“禦獸宗與煉魂宗相隔極近。邪術覆辟，可能他們早就得到消息了。”
禦獸宗是第一個求上陰陽門的大宗門，門內邪修者占據相當大一部分。
兩宗頻繁來往，若是煉魂宗沒有一點察覺，楚沅元是不相信的。
宋祈年又問她：“你還記得南北之戰當中，阿香的告發密信最先是送給哪個宗門？”
她腦中一道驚雷閃過，瞬間劈開所有謎語。
“煉魂宗。”楚沅元尚且記得是沈蝶君，周齊光殺得那個弟子是煉魂宗意欲招攬的。“這本也沒錯，那弟子不正有打算加入煉魂宗的打算。”
楚沅元：“可是按照沈鶴卿多疑的性子，他不可能不查告發密信的來源。順藤摸瓜出阿香的信息也不是沒有可能，至於後面兩人是如何合作，具體細節就不得而知了。”
“甚至...”楚沅元後面的話沒有說出口。
甚至，楚沅元把沈鶴卿想得更壞一點，楚子明的死，沈鶴卿又摻和了幾分呢？
當時楚子微楚子明奉宗門之命探查消息，後面楚沅元才知這個決議結果是天劍宗與煉魂宗共同商議的。
會不會這其中，沈鶴卿也...
楚沅元停止了發散的想象。
“甚至什麽？”宋祈年問，楚沅元終究是搖了搖頭.
她沒有說出自己的猜測，都是些沒有事實根據的胡思亂想。
楚沅元到底是不願意把人想的那麽壞。
見她不願意多說，宋祈年便也不多問，有些話她想說的時候，自然會告訴他。
楚沅元心有戚戚：“沈鶴卿，這個人實在太可怕了。他藏在所有人身後，借刀殺人，謀劃算計好了整個棋局。”
宋祈年擡眼，下定論：“百密一疏。”
“不錯，阿香的暴露讓他完美無缺的計劃還是染上了一點瑕疵。”阿香懷中半截天山墨最終還是為波雲詭譎的棋局撥開了一角。
阿香含著怨恨與仇視的雙眼又一次浮現在楚沅元的面前。
楚沅元輕輕抿了下嘴唇，在過去與現在的銜接縫隙裏抽絲剖繭，又拋出一個更大膽的懷疑。
“宋祈年，你覺得...我是說....”她三番兩次停頓，讓宋祈年的目光頻頻望向她。
宋祈年沒有親眼看過阿香的偏執與瘋狂，可能理解不了她這個即將說出口的假設。可是楚沅元不一樣，她承受了與阿香同等喪親之痛，她們彼此都知道為了覆仇會瘋狂到何種地步。
楚沅元斟酌：“阿香撞誰不好，偏偏撞上和我關系匪淺的陸拾玖，偏偏還要到我面前來才肯說出一切真相。”
“她真的只是因為嫉恨，想出心中的一口惡氣，為了看我難堪的樣子才出現的嗎？”
“或許不止吧...”
楚沅元自嘲一笑。只這一句，宋祈年也品出其中暗藏之意。
“她是故意的。”
晴雨峰竹室裏，阿香一聲聲道盡的是對世俗權貴的不滿，是對世間不公幾近泣血的吶喊。
“毋庸置疑，阿香最恨的是周齊光，恨他囂張跋扈草菅人命，殘忍殺害了自己的妹妹時清。其次，就是我或者說是天劍宗，乃至是所有冷眼旁觀的泱泱大派。恨他們那些嘴上說的義正言辭，為了蠅頭小利，卻轉頭放虎歸山的虛偽掌門宗主。周齊光這顆毒瘤，是所有南境所有自己養出來的，理所應當，也該承受毒瘤破裂千瘡百孔的後果。於阿香而言，沈默的天劍宗煉魂宗與助紂為虐的其他宗門並沒有什麽兩樣，不過是同一個池子裏的泥巴，爭論誰更黑誰更白早就沒有了意義。她要的就是掌權者的互相搏殺，要的就是南境眾宗門分崩離析。”
“阿香平等地仇視任何上位者。沈鶴卿既是她的合作對象，也是她眾多報覆對象之一。沈鶴卿聰明一世，臨到最後，卻被阿香擺了一道。”
阿香帶著沈鶴卿送的天山墨混入散修群中，被陸拾玖帶到了楚沅元面前。
她不僅出了楚沅元‘自食惡果’的那口氣，也同時讓沈鶴卿謀劃暴露出冰山一角。進而被宋祈年楚沅元二人察覺出端倪，識破全局。
燭火只照耀出楚沅元半張臉，另一半晦暗不明。
她實在是過於冷靜了
此刻，就連宋祈年都摸不準她的情緒。
“還同煉魂宗合作嗎？”
楚沅元：“為什麽不合作？我們的目的都是相同的——清繳邪修。”
她長出一口氣：“就算沒有沈鶴卿，我們和陰陽門最終還是要對上的，不是嗎？”
她用手掌輕拍宋祈年的掌心，解釋道：“我不是只會意氣用事的小孩了，輕重還是分的明白的。”
宋祈年看了眼窗外，銀月如鉤，早已升至中天。魂宗弟子沒有一絲懈怠，巡邏密不透風，但僅是這樣，是擋不住如今的楚宋兩人。
宋祈年在楚沅元的基礎提出了一個更合乎情理的推測：“或許沈鶴卿早就料到了今日之情形。”
阿香出現的消息，天劍宗並沒有刻意封鎖。更何況她當時還牽扯著楚沅元的隕落，便是想故意遮蓋也無濟於事。
沈鶴卿那麽縝密一個人，他會不明白阿香出現在天劍宗代表什麽嗎？
恐怕此次邀請他們來，也不只是邪修相關事宜。
楚沅元訝然：“你是說...”
宋祈年：“他在賭。”
“他在用滿目瘡痍的南境和你我的道心在賭。”
顯然，讓他賭對了。
南北之戰，邪修重現，如今的南境早就經不起三次波折了。
楚沅元無奈道：“他可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盤。”
宋祈年抽出手，重新握住楚沅元有些發涼的指尖，兩人相顧無言。
這些事情他們都沒有切實的證據，沈鶴卿做的實在是天衣無縫，阿香也早已下落不明。楚沅元宋祈年也只能從這隱秘一角去合理推演還原出整個事實。
雖只是猜想，可是二人都清楚，十有九成這就是真相。
... ...
翌日清晨，洛棠的房門被敲響。
洛棠打開門，只見門外站著一個煉魂宗的女弟子，面無表情，不知其來意。
不過很快，她的目光就被弟子懷中的垂絲海棠所吸引。
“公子說，姑娘喜歡這海棠花，讓我特意送來給姑娘房中放上。”
洛棠輕撫了下花瓣，花骨朵有著被胭脂浸透了般的薄紅顏色，有些已經盛開了花瓣上頭猶帶露珠，看著惹人憐愛至極。
洛棠只看了片刻便收回了手：“垂絲海棠？”
她問的是海棠品類。
“是，公子種了一年多了，今年才開花的。還有這花也是他一大清早親手摘的。”弟子又想起沈鶴卿的囑咐，連忙又補充一句。
“從未假手於他人。”
假不假手於他人，洛棠並不關心。
她方才看過，不過匆匆一眼，就知道這花被養得極好。
花梗曲長，底下零星墜這好幾個已經悄然開放的小花苞，顯然是剛盛開就被人采摘了下來。
隔著不算太遠的距離，洛棠已經聞到了垂絲海棠的香味。
淡雅溫和，沁人心脾。
弟子看出來洛棠對它的喜愛，正待把花要往她手中送。
洛棠卻開口了，語氣稍冷：“你替我多謝大公子的美意，只是這垂絲海棠我並不想要，你拿回去吧。”
“為何？”弟子焦急。海棠花送不出去，她不好向沈鶴卿交代。
“不喜歡。”洛棠如是道。
早飯的時候，洛棠是和楚沅元宋祈年一起用的。剛用過不久，沈鶴卿沈蝶君便相伴著過來了。
沈蝶君興高采烈地朝他們幾人講述清繳邪修的計劃。
洛棠與沈鶴卿逐漸落在他們後頭。
“早上的花，為什麽不收？”沈鶴卿問得不經意，可他的目光卻緊鎖在洛棠身上。
“我不喜歡罷了。”洛棠淡淡回道。
沈鶴卿：“你不是最喜歡海棠嗎？尤其是垂絲海棠。”
誰知，聽了這話，洛棠面色不僅沒有緩和，反而更加難看起來。
她質問：“誰說我最喜歡垂絲海棠？你從何得知？”
洛棠喜歡海棠花的事情，整個宗門知道的人加起來不超過一手之數。
偏生這幾個人，都不是會把別人私事往外說的性子。
沈鶴卿又是從何得知？
“你真的什麽都不記得了嗎？”他的話好像有一股魔力，讓洛棠的腦子開始發脹發疼。
隱隱約約之間，她好像聽到有誰和她說話，讓她快點醒過來。
洛棠只恍惚了一瞬間，玲瓏心法運轉，她不過須臾又清醒過來。
沈鶴卿沒有正面回答洛棠的問題，只是自顧自地說：“是花不喜歡，還是送花的人不喜歡？”
他目光直白又暗藏危險，讓洛棠生出一種被毒蛇盯上的感覺。他笑著，嘴角勾起，可是笑意不達眼底。
沈鶴卿窺伺著自己的獵物，只待對方露出弱點，他會毫不猶豫一口吞食入腹。
洛棠面對這樣的視線，先是垂下眼眸，避而不看。
就在沈鶴卿以為她又會像往常懦弱退縮的時候。洛棠猛然向上擡起雙眼，她盯緊了沈鶴卿，毫不避諱。
“沈少主，不喜歡就是不喜歡，沒有理由，也不需要理由。”
洛棠：“沈鶴卿，我們之間除了盟約之外，不會有其他別的什麽。這種多餘的事情，恕我直言，沒有必要。”
沈鶴卿眼神一暗，他的獵物朝他亮起了獠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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